電影《同學麥娜絲》呈現了四位中年男子的人生困境與心靈掙扎,從各種荒誕與現實的交織中,講述了人生的無常與無解之處。《同學麥娜絲》不僅是一個個人的故事,更是社會現象的縮影,那些在現實生活中載浮載沉、拼命掙扎的普通人,總有機會遇見一些曖曖美好的可能,然而伴隨著那些美好而來的,可能是變動、懷疑、機會,又或者是生命的重擊。
兩年前我在電影院裡欣賞《同學麥娜絲》的時候,覺得像在看別人的人生,隔著一層薄霧,似能理解卻又無法完全體會,直至片尾我才突然醒悟,這部電影沒有要討論人生的意義或生活的難題,Sometimes life is really shit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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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風:困在穩定中的焦慮

在四位主角中,電風(鄭人碩飾)似乎是過得最為穩定的一位。他是保險業務員,擁有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,父親也給他留下了一筆遺產,讓他能夠買房、養車,甚至還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。按一般社會標準來看,電風應該是成功的,但實際上他卻被生活壓得透不過氣。
電風的職場生活毫無成就感。他每天看上司臉色、被客戶糟蹋,努力工作卻依然無法加薪升職。面對朋友罐頭的人生困境,電風作為唯一有穩定工作的朋友卻無法伸出援手,這使他感到更加無力。生活中的挫敗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苦悶的生活一天度過一天,情緒沒有出口,卻不能輕易從一堆爛事裡逃走,因為他還得養家糊口,直到忍無可忍。他走出公司之後路過一片湖泊直接跳了進去,不是要自殺,可能只是想要逃離,讓自己暫時什麼都不要想,稍微喘口氣。
我們大多數人都可以從電風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,接受這個社會規則的同時也有很多懷疑,已經很努力了但獲得的回報不一定如自己所想,過著看上去似乎還行的生活,但又會時不時感覺心中空落落的,努力工作、維持家庭,卻依然感到空虛與迷茫。不確定何謂人生的意義,忘記在多久之前就已經失去打破常規的勇氣,或許曾經有過夢想,但也已經不敢再想,人生或許早已擱淺,我們卻無法擁有片刻的放逐與自由。可能我們也需要跳進一片湖裡面,給自己一點點,就那麼一點點,放逐自我的時間。
添仔:迷失在權力中的夢想

添仔(施名帥飾)是個以為自己懷才不遇但其實是懷才不足的小導演,接拍一些小廣告維生,一心想要拍出名揚國際的台灣電影,懷抱著遠大的夢想,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「就差那一步」。因拍攝廣告接觸市長與立委,沒有政治背景的他意外被派任出選立委,迎來他人生的轉折點,有了「那一步」的機會。
接觸到權利的添仔,還沒選上立委,就已走路有風,政治運作與操弄像是天賦一般,導演夢早已隨風消散,成為一個「成功人士」或許遠比追逐導演夢來得更具吸引力。他與高委員互相制衡、與性感秘書偷情、將好友婚喪作為拉票拜票場合,沒有掙扎猶豫,添仔好好地把握住了機會,一如他的選舉口號「明天(銘添)會更好」,即使他的全名是吳銘添,他也如此相信,也希望他身邊的人都相信。
不確定添仔是在接觸到權利之後變了,還是他其實沒有變過?如果他熱愛電影,是不是會拒絕參選,堅持自己電影的夢想?如果他熱愛電影,對人文藝術抱有熱情與尊重,是不是會在朋友的婚喪場合,好好的表達自己的喜悅與哀慟,而不是一心只有拜票競選?人們在追逐成功的過程中,容易迷失自我。當我們認為自己「就差那一步」時,便可能會選擇看似快捷但卻違背初衷的道路。但成功究竟是什麼?我們是否甘心為了這樣的「成功」,而放棄原本真正熱愛的事物?
罐頭:在幻滅中哭泣

罐頭(納豆飾)是四位主角中生活最為困頓的人物。他沒有家庭,也沒有明確的人生目標,甚至在一次情感低潮中企圖在三溫暖裡自殺。後來,他找到了一份戶政事務所的工作,負責到民眾家裡調查遷移戶口,這份工作讓他接觸到形形色色不同的人,過著我們不曾見過,甚至連罐頭也難以想像的生活。
直到有一天,他在工作中與他的高中同學麥娜絲重逢。麥娜絲曾是罐頭心中的女神,但如今她淪為出賣肉體的按摩女郎,對方已經不認得他,但仍引起罐頭心中的無數波瀾,後來罐頭再次找上麥娜絲並表白。他的表白沒有得到回應,麥娜絲甚至將他引向床邊,準備進行性交易。這讓罐頭徹底崩潰,在離開後痛哭失聲。
罐頭的眼淚,不僅是為麥娜絲而流,也是為自己與過去的青春而流。步入成年後的我們或許還記得也或許早已遺忘,曾經我們都有過心中小心翼翼保護的美好憧憬,即使不可能實現也無妨,那是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,只要不被破壞就還能抱著小小的期待。但隨著現實的壓力與生活的重擊,當有一天這一點憧憬被打碎,幻想破滅時,只能無力地被現實的殘酷惡狠狠地撕裂。
閉結:溫暖卻殘酷的無常

閉結(劉冠廷飾)是片中最為純樸善良的角色,做紙紮屋為生的他,會在夢裡遇到往生者提出對紙紮品的要求,夢裡的他講話十分正常,只在清醒時講話結巴,閉結的奶奶病重臥床許久,為了讓臥病的奶奶心情好轉,請婚友社安排案相親認識了阿月母女,與溫婉體貼的阿月一拍即合,兩人一起照顧奶奶並經營紙紮店生意。
閉結的人生在遇到阿月後似乎正朝著幸福的方向發展。他蓋了間大大的紙紮屋,邀請好友來進行入厝儀式,他們在紙紮屋打牌、聊天、笑鬧,他的口吃也突然在某天奇蹟般地痊癒。他第一時間將自己不再結巴的聲音貢獻給好友,為參與選舉的添仔熱情鼓舞大聲加油,在夕陽下開著貨車愉快高歌。當我們以為他的生活終於迎來曙光時,命運再度殘酷介入,當晚他就被尋仇但認錯人的兇神惡煞亂棍打死。
將紙紮屋作為新屋,已為閉結的結局做了十分明顯的暗示,不再口吃是閉結的迴光返照,命運殘忍且無償,即使我們努力生活,幸福也未必會如約而至。閉結的悲劇結局讓人充滿無力感,命運何時才能善待努力生活的人?閉結是片中最可愛的角色,卻有令人最扼腕的結局。
結語
《同學麥娜絲》由金馬獎導演黃信堯執導,改編自紀錄片《唬爛三小》,入圍2020年第57屆金馬獎多個獎項,拿下最佳美術設計、觀眾票選最佳影片,納豆憑藉本片拿下最佳男配角。《同學麥娜絲》是一部帶著黑色幽默的電影,透過四位中年男子的故事,揭示現代社會中的無數人生困境。電影並沒有提供一個簡單的答案,也沒有試圖給出一個解決方案,而是用一種冷靜、直白的方式,呈現了我們在生活中經歷的各種擱淺時刻。
電影中的每個角色,都在自己的困境中掙扎。他們的故事或許看似荒誕,但實則反映了生活中的掙扎與無奈。無論是電風的壓抑、添仔的迷失、罐頭的幻滅,還是閉結的悲劇,這些角色都代表我們在人生中面對的不同困境。或許人生原本就是無解的,在無解的人生中,我們如何找到屬於自己的平衡?面對那些擱淺時刻,又該如何自處?
觀影時,我一直以為四個中年男子的生活是我無法帶入情緒的,那樣隔著薄霧旁觀他人生命的感覺持續至片尾,直到濁水溪公社的主唱柯仁堅(小柯)出現在大螢幕上,彈著吉他唱著「卡通手槍」。那一刻,我感覺像是有股冰水從頭頂澆灌而下,共同的音樂記憶,讓我對電影有了更清楚的認識,感受變得清晰卻刺痛,好像走進了巨大的屏幕之中。原來我離這些中年男子也不太遠,那些人生擱淺的時刻,我們的無奈都一樣。「樹上開著杜鵑,白雲飄過窗前,可是我只能躺在床上打手槍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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