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全劇解析、心得-學會面對消失的課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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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我一開始只看了一集,看著三個小屁孩吵吵鬧鬧,一集就結束了,雖然評價很高,卻沒有再繼續追的動力,直到第56屆金鐘獎入圍名單公布,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入圍了十幾個獎項,才燃起我重新追劇的興趣,對,沒有這些入圍我可能真的不知何時才會追完這部劇了,沒想到看到完結時,我幾乎要在螢幕前站起來拍手叫好,超乎想像的精彩。 

這部劇讓人越看越投入,很多畫面都很美,就算從沒去過中華商場,也能感受他當年的風貌,那些色彩、人物、聲音,就連那複雜的氣味也像是要從螢幕內竄進鼻息那般,將觀眾也變成中華商場的居民,從孩子們的視角去看待那些發生的事,第一集只是一個引子,然後開始樁樁件件介紹發生在主角群生活中的事,有生活中的趣味歡笑、有歷史的血淚、有陰暗角落發生的傷害、有每個人心中不為人知的祕密。

#以下所有的想法心得解釋都是「我覺得」
#所有圖源來自網路
#劇透有雷

第1集 九十九樓

在孩子心目中,99樓打電動不用錢,美好的事物都在那裡,消失的人也去了那裡,想要的寶物可以在99樓找到,是孩子們心中的天堂,逃避現實的去處,安放回憶的地方,那裡沒有煩惱、沒有人世紛擾,所有的願望都可以被實現,是能夠讓美夢成真的地方。魔術師對小不點說「你小時候也去過99樓阿,你忘了喔?」

99樓是還保有純真與童年幻想的我們相信的天堂,所以成年人口中不曾談論99樓,大孩子把99樓當成玩笑,而保有信仰的小孩們,會在半夜12點拿著梳子梳頭,既緊張又期待地幻想前往99樓的路如何展示眼前。只是我在想,太美的地方也可能是包裹糖衣的地獄,畢竟那是收留消失人們的地方,收藏所有我們不能見光的妄想,實現我們的貪婪嗔癡的所在,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? 

第2集 小黑人

有信仰的孩子才能看到小黑人跳舞,信者得救,小不點成為了人群裡唯一清醒的人,而沒有信仰的大人,可以被催眠,歌舞昇平的華麗開場變成蔣公閱兵、軍隊踢正步的畫面,砲聲被煙火聲掩蓋,接著被警察哨聲驚醒,夢是假象,而且易醒,統治與獨裁才是真實,只是獨醒的小不點,只覺得魔術師很酷很厲害,沒有感受到這一切有多麼驚悚,暗藏危機。

後來小黑人淋雨斷裂,小不點不捨,用吹風機細心吹乾,還幫小黑人貼上了OK蹦,默默流淚,希望魔術師將小黑人變回來,只是最後小黑人也去了99樓,在頂樓的輓聯叢林中,小黑人望了小不點一下後離開了。在這一集,99樓是魔術師把東西藏起來又變回來的地方,可以把煩惱藏起來,也可以把消失的東西變回來,但99樓的秘密不能說明,只能等哪天與小黑人再相遇,當長大的人們找回童年純真,才能獲得那神奇的力量。

前兩集為主角群及故事的時空背景做了基礎的介紹,讓不熟悉中華商場的觀眾有了概念,裡面住著百種人,有小不點、阿蓋、阿派三個家庭,以及他們的親屬鄰居,埋下99樓的伏筆,也讓觀眾更能理解後續的故事發展。

第3集 水晶球

阿派拿著水晶球,看到西裝店唐老闆的至尊元是隻貓妖,唐老闆對阿派說「你那個朋友身材跟你差很遠,訂做的西裝不可以改的,不是你的人,終究不是你的人」,或許阿派原本還不清楚自己對阿猴的感情,以為自己把阿猴當兄弟在照顧,也或許他還在思考摸索,卻被西裝店老闆直接戳破,惱羞成怒。阿派奪門而出後,我們從魔術師手中看到阿派的至尊元同樣是隻貓,或許阿派與唐先生是同一類人。

特地為阿猴準備早點、宵夜;在冰宮將不太會溜冰的阿猴拉上隊伍;阿猴與小蘭交往後,煩悶地把自己關在家裡;提醒小蘭,阿猴的腸胃不好;將自己人生第一套訂做的西裝送給阿猴當餞別禮;阿猴被警察找麻煩時,挺身而出甚至對警察動手;猴蘭戀感情出現裂痕時,單槍匹馬去小蘭學校警告學長離小蘭遠一點,這些阿派為阿猴所做的總總,超越友誼。

在那個年代,這種不被接受的隱晦情感也讓阿派將自己武裝起來,戴上油嘴滑舌的面具,隱藏自己細膩的心思,藉口忙碌,以逃避自己的內心。水晶球可以看到別人的至尊元,卻看不到自己。

另外,阿猴的身分證被雇主扣留,被警察找麻煩的橋段,影射的是台灣最年輕的死刑犯-「湯英伸事件」。

第4集 石獅子

這集開始,劇情變得愈發沉重,費盡一番力氣打開的抽屜,裡面藏著當時戒嚴時期的禁書,史明所著「台灣人四百年史」,原本期待開箱的眾人,臉色都沉了下來,只有不知情的孩子們依然興奮地想看抽屜裡有什麼寶物;夜夜夢遊的阿蓋坐在代表辨別是非、公正不阿、作為憲兵象徵的石獅子「獬豸」裡面,用特務視角走遍中華商場,看著商場每個晚上發生的事情,所有合法的、違法的、難以啟齒的,通通一覽無遺,毫無隱私,而純真的孩子只覺得像一場刺激的冒險,未能感受危機來臨。

孩子們大喇喇的開著民族偉人、馬頭的玩笑,猜疑商場裡的馬頭特務監視著每個人的忠誠與否,直到阿蓋被特務拉著手按下快門,喀擦聲如同扣動扳機的聲音,朝著爸爸媽媽各開了一槍,原本夜間與石獅子的刺激冒險,成了必須出賣的惡夢。不幸的是,阿蓋的惡夢被柴家的大小珮念出字條買走;而阿蓋的神奇鑰匙,在魔術師的手中變成一模一樣的兩個,阿蓋只取回了一個,都暗示著柴家的惡夢來臨、雙胞胎的結局。

偷偷印刷禁書、販賣禁書、讓孩子用稚嫩嗓音念出詩文的柴家成為特務的目標,帶有獬豸臂章的憲兵上門,柴家成為第一組在中華商場消失的人,雙胞胎只剩一人存活,如同1980年的林宅血案,沒人知道真相,至今已成懸案,歷史太血淋淋,即便用虛幻手法包裝,仍逃不出壓抑的氛圍,加上鳳飛飛的歌曲「你家大門」作為配樂,讓人毛骨悚然,「獬豸」則是在這部劇裡成為一種諷刺。

第5集 文鳥

本來會獲救的是小珮,但小珮拯救了大珮,將大珮推向窗前,自己卻被濃煙嗆暈昏倒在地,活下來的大珮受到創傷沉默不語,一開始阿蓋叫他小珮他也沒有反駁,用自己的方式,想讓家人繼續留在這世上,不准別的同學佔據妹妹的位置,被老師往死裡打也不讓步,「老師,那你會檢舉你爸媽嗎?」

可能是因為前一集的傷亡,這一集有些小地方我覺得特別溫暖,例如原本喜歡往外跑的阿派會牽著大珮的手送她上下學,幫媽媽貼驅邪的紅字條,帶弟弟妹妹出門走走,小心翼翼保護他們,在路上也會刻意避開特務的視線;原本看似少根筋的阿蓋,在事故發生後也細心了起來,用自己的零用錢買下了文鳥,讓大珮重新開口跟外界溝通;中華商場的鄰居們原本非常害怕特務,對特務避之唯恐不及,卻在大珮失蹤之後,直接找上特務理論,點媽豁出去對特務破口大罵,讓人在壓抑沉重的氣氛中,感受到一絲溫暖。

面對受到創傷的人,旁人能做的就是用最大的溫柔靜靜陪伴,即便那會是中華商場的共同創傷,故事裡外的人都一樣難受。身處風暴中心的大珮,受到阿蓋一家的細心照顧,魔術師也溫柔地告訴小女孩只有她知道魔術的秘密,輕輕拉住大珮的手,覆蓋在僵硬的文鳥屍體上,低聲說出咒語,文鳥復活,在小女孩冰冷的小小內心點亮微光,大珮的心門漸開,稱呼變成珮珮,由大珮帶著小珮的生命一起活下去。

第6集 影子

Nori的內心一直有個「她」,是在那個年代不被接受的跨性別者,於是Nori跟前幾集的阿派一樣,為自己戴上面具,用力推開原本相處融洽的小八罵他「死咖啊」,打橄欖球、交女朋友,來展現「陽剛」。耐人尋味的是,Nori的爸媽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兒子的特別之處,點媽打小不點,罵小不點穿裙子不男不女時,點爸看了一眼Nori就把視線移開,小八養父難過哭喊跪倒在地時,點媽也用複雜的眼神看著Nori的背影。

Nori 原本打算循著社會與父母的期盼生活下去,但是當魔術師說「我可以把你跟她一起變到99樓,永遠在一起」,Nori動搖了,嘴裡說著自己的夢想是得冠軍、上台大,卻惹來魔術師的訕笑,影子也說明了他的心口不一,小八就像Nori必須藏起來不能見光的影子、他的嚮往。但他聽見媽媽跟鄰居說著小八的身世,說男人身女人心早知道不要養,小八還有養父愛著,至少沒有在小八身上施加性別刻板的期盼,但點媽覺得「男生就是要讀理工、像電機系」,如果自己的祕密被發現,會怎麼樣?

小八養父喊著「小八,不要再回到這個無情的地方來了,去到你要去的地方」,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根本不是什麼滑倒致死,Nori也下定決心,將熄滅的火柴點在臉上,美人痣的位置,前往他嘴裡說的魔術師騙小孩的話-99樓。Nori死了嗎?我認為沒有,雖然去99樓的表情近乎絕望。

這集小八在廁所身亡,很明顯談的是玫瑰少年葉永鋕事件,看這集的時候我私心希望代表小八至尊元的羽毛,是寓意小八擁有自由,能夠隨風自在而去,而不是被當成意外結案,暗示他輕如鴻毛的生命。

第7集 火柴

Nori失蹤,點爸和點媽發了狂的尋找兒子的蹤跡,原本活躍於商場的點媽,像是失去了靈魂,落寞的在商場中遊走;點爸也受到創傷,即便被火車輾斃的不是自己兒子,也不希望憾事再發生,一邊喝酒一邊守在平交道旁,不讓孩子亂闖;失去哥哥的小不點,因為爸媽的心思都在尋找哥哥的事情上,他在前幾集吵鬧時說的「沒人愛」,以及第二集說要把哥哥變不見的預言都成真了,卻不再調皮抱怨,變得沉默寡言。

算命師說,Nori還在找路,我想還在找路的不只Nori,還有點媽,點媽找到Nori的日記和各種蛛絲馬跡後,想去火柴盒上的「愛你99」找兒子,想著想著做了一個夢,夢裡進入一個奇異的世界,在那裡她點燃火柴、點燃Nori通往99樓的鑰匙,點亮了尋找Nori的路,經過地獄圖、八家將,不被世俗接受的跨性別兒子像是地獄中受難的鬼,走著走著遠方傳來Nori喜愛的日文歌Smile for me,花車上觀音扮相跳著鋼管舞的男子,是點媽心理Nori的投射,看著那個男子被他人欺凌,母親的本能在此時發揮。

一句「幹,你今罵系勒欉撒小,幹破你爸的爛屁股」引開欺凌者的注意力,粗俗的話語成為母愛的表現,是對兒子說「不論你是什麼樣子,我愛你、我接受你」,然後天空落下櫻花,舞台上被他保護的男子變成Nori在跳舞,問著點媽「她很乖、也很漂亮,你喜歡嗎?」點媽夢醒,穿著Nori制服、躺在Nori的櫥櫃中,從Nori的視角看見Nori的櫻花雨。出現在皮鞋店的日本人也是為Nori傳遞訊息的人,告訴他的家人Smile for me,不要為我難過,要為我而開心。

第8集 錄音帶

這一集對戀戀風塵有滿滿的致敬,兵變的故事,年輕的愛情總是純粹,但不夠成熟處理分離的時候,很容易造成傷害,這一集魔術師的戲份很少,但是在傷害造成之前,倒轉了錄音帶,給了阿猴和小蘭第二次機會。剪輯也很巧妙,第一次聚焦在阿猴的視角,讓我們以為小蘭像阿猴問的那樣,「心是石頭做的嗎?」倒轉重播後我們才知道,小蘭的愛情沒有變質,只是兩人身處不同環境造成的差距,讓他們的愛走向終點。

看完這一集我沒有太多想法,只對阿派心疼不已,宵夜買一送一、車票買一送一,唐先生的話轉送給了阿猴,也再提醒自己一次「不是你的人,終究不是你的人」。恐怖情人不可取,得不到你所以我要殺死你,但殺人之後又能怎麼樣呢?只是毀掉兩個人生。阿猴對小蘭講了好幾次「我怕」,真的很想問他到底是在怕個屁?當然也可以理解阿猴的自卑,但已經追求小蘭,也都交往那麼久,卻還是一直害怕,不安全感從未消失,那當初就不要追求自己覺得高攀不起的對象,就算小蘭從頭到尾沒怕過什麼,也無法拉近兩人的距離,注定分離。

第9集 金魚

這集用隱晦的方式,述說特莉莎遭受的性暴力,「鬼會從背後出現」、「只要金魚在我身邊我就會像在泡泡裡一樣,什麼都聽不見,連鬼也找不到我」、「冰到麻掉就不痛了」、成熟的紅色女性胸罩、特莉莎父親對小不點充滿敵意的眼神、被亂剪的頭髮、腳上的傷、午夜的女廁傳來的哭聲,都說明了特莉莎面對的困境,像是被墨汁弄髒的金魚,會被倒回魚缸裡洗乾淨,可是傷害卻持續不斷的累積。

從特莉莎递出善意的冰棒開始,小不點對神祕的特莉莎產生好奇,默默陪伴著她,兩顆同樣受傷的心在彼此的陪伴中找到溫暖,只有小不點能看見特莉莎的金魚,只是小不點對家庭還是有留戀,被點媽一句「蛋要全熟還是半熟? 」戳破了泡泡,讓特莉莎獨自前往姊姊的所在,特別的是特莉莎跟其他角色不一樣,他想去找在墾丁的姐姐,不是其他孩子們嚮往的99樓,私心希望特莉莎和姊姊都還活著,也找到屬於他們的99樓。

最後小不點爬上天台,曾經是特莉莎與他分享金魚秘密的基地,獨留小不點一人,思念成海,小不點用水壺裡僅剩的一點點水,給了特莉莎這隻金魚一片汪洋,宣告他的初戀與失戀。

第10集 超時空手錶

被父母傷透心又被忽略的小不點,在家裡和隱形人沒有差別,特莉莎也離開了中華商場,於是他也選擇去了99樓,到了電影裡面,其實他的內心渴望被關注,渴望父母的愛,在電影裡就能夠被觀眾注視,就能看見爸爸的懊悔與呼喚。

電影即將下檔時,魔術師要他想想,如何跟爸媽告別,這次說再見就是永別,小不點終於體認到,這是現實世界裡自身的死亡,選擇用平常叫賣的方式,來跟父母說不用擔心,他會好好的,那個活潑開朗調皮搗蛋的小不點,是他希望父母最後記得他的模樣。

點爸買的烤玉米是笨拙的父愛,肝腸寸斷的淚水讓膠捲內的中華商場下起了雨,哥哥畫的超時空手錶是他與家人的連結,將小不點帶回現實世界,故事回到第一集的起點,小不點的眼睛緩緩睜開,開始在商場裡叫賣,如同他在電影裡那般「舶來品、舶來品,三雙兩百,快來買」。

我猜,那裡也可能是真正的99樓,第一集的所有人都在99樓,魔術師說「那些消失的東西必須留在99樓,否則它們就並不真實存在了。」所以當Nori還在、小八還在、柴家還沒發生火災、媽媽沒有講出傷人的話、消失的人都出現了,代表電影下檔,小不點完成告別,到99樓找到了想念的人,回到悲劇還沒發生的時間點,魔術師才會跟小不點說「你也去過99樓」,前面埋的伏筆最終畫成了圓。


全劇10集不斷描述著各種各樣的「消失」,原來那些消失在第一集就給出了意義,「因為它不見了,你才會記得它曾經是你的。原來消失,才是真正的存在。」虛實交錯的部分強大又有趣,又像劇組對於這些被傷害的生命釋出的一點溫柔,讓消失和死亡染上一絲浪漫,愛的人或事物,只是去了遠方。 

朋友說虛幻的部分看不懂,不理解魔術師在劇中扮演什麼角色、不知道99樓代表什麼意思、超時空手錶是什麼、為什麼魔術師是斑馬、Nori去了哪裡等等,我認為這些沒有給出具體答案的問題,其實任由觀者解讀,不一定要有正確答案,劇中提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99樓,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觀影角度,創作的靈感來自生活,生活中有喜怒哀樂,有親情、友情、愛情,也有政治、傷害、壓迫與救贖,感動與共鳴也來自相同的生活記憶,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將這些點滴溫柔包裝,用精湛的手法呈現出一篇篇動人的故事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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